“……鸾玉,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尽管她早已猜到他的心思,但是当他亲口向她告白,她仍是愣在原地许久,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茫然地看着他的眼睛。
她初见他的那一天,亦是她彻底改变自己重生轨迹的一天。
她久居深宫,习惯了父皇和太监们虚伪的面具,从未见过如此张扬乖戾的男子。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当时弱小无依,被这场政治动荡挟裹着,难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所以,她对所有人充满戒备和算计,既不知道他到底何时喜欢上自己,也不打算考虑所谓的男女之情。
随着寂静的延长,苏鸣渊开始变得紧张不安,萧鸾玉感受到他手心厚厚的老茧轻微摩挲自己的手腕——那是他被强行驯化的证明之一。
苏家想要假装扶持自己、实则篡位称帝,但是显然,像苏鸣渊这般擅长用兵布阵却不懂权谋城府的将才,并不是苏家的计划中坐上龙椅的幸运儿。
他是獠牙铮铮的狼犬,但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过是人为打磨而成的战争利器。
她深知这一点,也确实渴望自己手里能有如此强大的扈从为她保驾护航,所以,现在的她是否足够强大到将他驯服?
还是说,她只能借用感情去套牢他的忠诚?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选择,也是摆在苏鸣渊面前的两副绳索;他看起来甘之如饴,她却是踌躇不定。
片刻间,萧鸾玉的脑海里闪过诸多考量,只是这一分一秒的流逝都让他倍感煎熬。
“殿下,我……”
“苏小将军真是胆大包天……”
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萧鸾玉从思索中回神,发现万梦年满脸寒意地赶来。
第叁人的加入打破了僵持的氛围,也让苏鸣渊变了脸色。
他迈步挡在她身前,左手仍是不肯放开她,右手按在佩剑的剑柄上,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她让你退下,你敢私自靠近偷听?”
“轮不到你来教我做事。”
向来清冷寡言的万梦年破天荒地发了火气,昨天苏鸣渊说过同样的话语,如今被他悉数奉还。
他们像是水火不容的仇敌,终是在她面前撕破了脸。
别看苏鸣渊在萧鸾玉身上栽得彻底,他骨子里依旧是个桀骜难驯的狠角色。
对于不听指令的士兵,他向来是用拳头说话,哪怕是她的近侍,也只是让他多了两分耐心而已,更何况他早已知道,眼前这家伙怀揣的心思可不简单。
万梦年同样清楚对方有多难缠,原先他顾忌身份差距,不想让她徒增烦恼,怎料这家伙竟敢……
他暗暗握紧拳头,却找不到驱逐苏鸣渊的理由——他算什么货色能阻止其他别人喜欢她?
他只是个小小近侍,甚至算不上完整的男人……
苏鸣渊看着万梦年的脸色愈发阴郁,又见不远处的段云奕仍是满脸愕然的模样。
“我怎么不知你们的矛盾如此尖锐?”
她刚开口说话,便挣开了苏鸣渊的手,惊得他惶恐转身,不知如何揣测她的心意。
“殿下……”
“你该走了。”
她神情淡淡,似是有些疲惫,既没有看苏鸣渊,也没有看向万梦年。
于她而言,他们想要的东西太过复杂,她须得清净几天想想其中利弊。
只是她这般冷淡的反应在苏鸣渊看来无异于拒绝,或许他还是太着急了。
“……末将遵命。”
碍眼的家伙离去,万梦年依然没有丝毫的放松,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亦步亦趋地随她跨进书房。
“殿下,请用茶。”
“嗯,放在那。”
她略显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察觉到他上前想要帮她按揉穴位,随即抬手阻止了他的靠近。
“让我自己待一会。”
时隔许久,她再次对他摆出疏离的态度,之前是因为他忍不住间接袒露了自己的心意,而现在是因为其他男人的表白。
想通前因后果的瞬间,万梦年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变得凝滞不动。
他像是自我分裂成两个人,一个告诉他要遵从她的所有命令,做好该做的事即可;另一个催促他试探她对苏鸣渊的态度,否则他将会失去所有机会,彻底沦为她生命中无关紧要的配角。
他努力维持着平常的表情,艰难地后退半步,“……殿下是因为苏小将军而感到苦恼吗?”
“你不必试探我。”她依然是冷淡的语气,只是瞥见他苍白的脸色,终究不忍伤透他的心,“我对他从始至终都有算计,你该是明白的。”
他是该明白,他该明白的都明白,可是……
“……可是殿下,我才是您利用到极致的那个人。”
此话一出,萧鸾玉亦是难以维持表面的平静。
他是她重启第二世的钥匙,是对她最为忠诚的人,他是事无巨细照顾她的侍从,也是与她心有灵犀的知己。
如果说她对苏鸣渊的利用尚且还有几分斟酌犹豫,那么她从来不会对他如此谨慎小心。
她明知他那点卑微的爱意,却在他试图远离的时候,将他强行留在身边,任由他越陷越深,不肯多作回应。
“是我……对不住你。”萧鸾玉敛下眼中的愧疚,终是承认了这份亏欠。
当时她仍是弱小得难以自保,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一个对她高度忠诚且知根知底的侍卫离开自己的控制范围。
此外,从感性的角度来说,她对他抱有很深的信任和依赖,然而,他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你想要我喜欢你。”
她决定摊开这件事,将两个人的纠葛摆在明面上。
“可是我并不知道如何喜欢一个人。”
书房异常安静,他站在她身旁听着她坦白想法,心中同样有所触动。
“在我看来,比起曲折缱绻的爱情,我更需要筹谋算计。当然,我可以为了留住你,戴上温情的面具,因为这是我从父皇的身上模仿到的手段,但是我明白,你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娘亲自缢时,她只有六岁。
她教她书法、读诗,告诉她宫墙外有更加广阔丰富的世界,却不曾提过什么是男女之情。
而她的父亲萧锋宸显然是个更加糟糕的家伙,她在他身上学到了虚伪、疑心、狠戾和权欲,连亲情都少得可怜。
“……所以,我很抱歉。”她说完这些,神情愈发疲惫。
其实她考虑过以后年岁增长,自己可能会变成春心萌动的姑娘,但问题是,她身穿萧翎玉的躯壳,很难给予爱人该有的婚姻、子嗣,所以,她不想为了虚无缥缈的未来,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
听她剖析自己,万梦年已是平静了很多。
当理智回拢,他不退反进,上前单膝跪在她脚边。
“殿下,我明白您的无奈,我也愿意誓死追随您,但是,我唯独请求您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请您答应我,此生永远不要对我动心。”
她再次感到迷茫,垂眸看向他清秀的面容,仿佛多了些她看不透的东西。
“……为什么……”
当她轻声问出这叁个字的时候,他意识到,他先前所做的都是值得的。
“您为什么犹豫呢?”
“我……”
她脸上的迷茫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