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从以前写起,以前苟晞多好呀,他公正无私,即便是亲表弟犯了法,他一直视若亲母的姑母跪在他面前求情,他也没有留情,该斩杀还是斩杀。
然后他宁愿着丧服哭丧,只言:“杀卿者兖州刺史,哭弟者苟道将。”
他清正廉洁,以至于和朝中诸臣格格不入,但也因此在齐王被问罪时被赦免,他实在不能理解苟晞今日缘何就变了呢?
阎亨叹起从前,只想激起苟晞的斗志,让他不要忘了他们的初衷,他们曾经的品格。
他希望苟晞能够把家中的仆役奴婢散去,乐人送回原籍,只着素服进宫侍奉皇帝……
阎亨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又连夜修改,最后脸色发青的将成稿交给下人,殷殷叮嘱道:“快送去给将军。”
如果是以前,阎亨上书,那苟晞一定会第一时间打开看,但现在,别说他身边的人不会让阎亨的书信扫他的兴,就算没有人拦着,他现在也正呼呼大睡呢,哪里有时间处理公务?
所以阎亨病得越来越严重,但一直等不到消息,反倒是赵仲舆知道了他们之间发生的事。
在得知阎亨竟然给苟晞上了一本谏书之后,他就在书房里转悠起来。
他此时内心纠结不已,既想趁机推波助澜,让苟晞杀了阎亨,使其失一臂;又怕会因此削弱大晋力量,让外敌趁虚而入。
说到底,苟晞并不是赵含章的和赵氏不利,但他弱,对赵含章和赵氏也同样不利呀。
这可该怎么选择呢?
赵仲舆转来转去,一时拿不定主意。
赵济阴沉着脸从外面回来,赵仲舆看见了,微微皱眉,叫住他道:“你又去了何处?”
赵济道:“苟将军宴客,我刚从宴席上回来。”
赵仲舆就问:“是公宴?”
“不是,是私宴,”赵济道:“儿子就是去凑个热闹的,现在那边还热闹着呢。”
赵仲舆就竖起耳朵听了听,两家离得不远,他隐约还能听到那边传来的丝竹声,他抿了抿嘴,下定了决心,罢了,苟晞已经利令智昏,再把阎亨杀了,他身边再无约束之人,到时候匈奴真的再南侵,谁去抵抗?
所以还是让阎亨活着吧。
赵仲舆思考着,背着手慢悠悠走了,留下赵济站在原处。
赵济抿了抿嘴,转身离开。
赵仲舆的手再长也伸不到苟晞身边去,但他可以借力打力,于是他找了一个官员,在一次饮宴时和丢阎亨下水的校尉接触上,道:“甄校尉,听说阎亨被你丢下水后第二日就给将军上书了。”
校尉冷哼,“如今他已失宠,将军都不相信他了。”
“非也,非也,将军征战南北,阎亨立功不小,他虽不在朝中任职,却一直是将军心腹,现在不过是阎亨说话不好听,将军恼了他,等过了这一阵,将军想起他的好来,俩人自然就又好了。”
他道:“到时候,甄校尉说,将军是会站在你这头,还是他那头?”
校尉脸色一变,自然是阎亨那头。
阎亨可是将军心腹,曾经提议过要杀大将军亲弟弟,而苟纯还拿对方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人物。
“那我该怎么做?”
对方小声道:“将军如今喜怒无常,与他告状不易,但找个法子将他上的书信收起来,不让将军看见还不容易吗?”
“只要将军没看见那书信,自然想不起阎亨来,也就不会因他而怪罪校尉你了。”
甄校尉觉得他说的对,于是悄悄收买了整理文书的吏员,让他把阎亨的那封书信给收起来。
但收起来是不可能收起来的,苟晞治军严厉,就算他现在堕落了,但规矩是一直在的,进帐的每一封书信都是有数的,吏员并不敢私自收起来。
一旦被发现,以他们将军以前的严苛,那是一定会砍了他的。
所以他虽然收了钱,但那封不知写了什么的书信依旧在案上,只不过被放在了最底部。
每一次送来新的,他都压在最底部。
以苟晞现在处理政务的速度,这封信这辈子可能都到不了苟晞的眼前。
他和甄校尉都不知道,这是一封足可以要阎亨性命的谏书。
但赵仲舆知道。
阎亨自以为了解苟晞,但他了解的是以前的苟晞。要是以前,苟晞看到这样的谏书,说不定会痛哭流涕,然后悔过改正。
但现在的苟晞,以赵仲舆的认识来判断,他只会恼羞成怒直接杀了阎亨。
反正赵仲舆以己度人,他的幕僚要是这么骂他,他一定会杀了对方的,现在的苟晞,小肚鸡肠犹如他。
赵仲舆反应过来,他在心里把自己也骂了进去,他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赶出大脑,开始沉吟着给赵含章写信。
他得告诉她一声,她要是觉得阎亨死了好,他还能再运作一番,其实他到现在都不确定,阎亨活着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苟晞太强大了,其实阎亨死了,削弱一下他的力量也不错。
就这么犹豫着,赵仲舆干脆写信给赵含章,让她自己拿个主意。
始建工部
谏书递上去后,阎亨就一直等着,但两天没有消息,等了五天还是没消息。
阎亨不由皱眉。
就算苟晞勤政不如从前,这都五天了,也应该看到了吧?
阎亨又不是不谙世事,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他一想便知自己的谏书被人压下去了,于是他怒气冲冲的从病床上爬起来,又写了一封!
这么一气,似乎连病都好了几分。
阎亨将写好的谏书交给下人,青着脸叮嘱道:“将此书交给裴将军,请他代为转交。”
哼,苟纯以为就他有人脉吗?
他在将军身边经营多年,阎亨的人脉比苟纯只多不少。
下人应下,将书信拿去给裴将军。
而此时,赵含章刚刚拿到赵仲舆的来信。
信可比人快多了,三天便可到。
她随手拆开,身体慢慢坐直……
等着她一起议事的汲渊不由抬头看过去。
赵含章忍不住起身转悠起来,“叔祖父胡涂啊,阎亨这样的人,怎么能想着弄死呢,弄过来为我们所用不是更好吗?”
汲渊一听,眼中闪过了然,问道:“阎亨和苟晞闹翻了?”
赵含章将信给汲渊看,“虽没有,但也不远了。”
汲渊一目十行的扫过,沉吟道:“苟晞若不能再用阎亨,也不会许他活着离开的。”
赵含章皱眉,“良禽择木而栖,君臣不能相和,分手便是。”
谁家公司会因为员工理念不同就弄死员工?
阎亨只是打个工而已。
汲渊合上信道:“若是别人还有可能,苟晞,他很霸道,不会容许阎亨活着的。”
赵含章在史书上只听说过苟晞清正廉洁的美名,以及他后来堕落的惋惜,这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苟晞霸道的。
汲渊见她好奇就笑道:“我跟着老郎主曾见过他几次,这话也不是我说的,而是老郎主的断言。”
他道:“苟晞清正廉洁时,他心中有要求,他不仅要求自己,也以同样的要求规视别人,甚至因为是别人,所以他总有疑虑,要求便更加严苛。”
“这和郎主的清廉不一样,”赵长舆是小气,他自己节俭度日,但很会经营,他宁愿把经营得到的钱都藏起来,也不拿来享受,自然,也不会给别人享